老伯衣衫破败到看不清衣衫底色,面容憔悴颓废,满脸胡茬,手提着葫芦一味的灌酒。
听到动静眯了眯眼,不耐烦驱赶,“真是扰人,走开,老夫沦落至此还不肯罢手吗!”
酒水掺杂着古怪的味道,让人难以忍受,每走近一分,气味越加浓烈刺鼻。
梨锦恍然不觉,眼睛有意无意扫过角落积灰的糕点工具,提起街坊流言,答非所问:“听闻青鸟城的青鸟甚是好看,小女子遍寻不得,知晓有公子豢养鸟雀,正巧送了老伯一只,特意拜访,不过……”
话说一半,梨锦余光瞄了眼老伯的方向,嘴角轻翘,如常道,“公子人品不怎么样。”
老伯听了仰头的动作一顿,酒精上头让他面红耳赤,不知是醉了还是气的,“你这外地丫头,连这名公子面都没见过,怎能胡乱编排!”
梨锦斟酌着措辞,想着如何套取有用的信息,这时一直沉默帮梨锦拎东西的司徒幕突然开口,“定亲失约,想来这位公子算不上痴心一片。”
“你这小伙,流言蜚语有几句是能信的,我出摊本是随心而为,有时一天,或是隔十天出一次。”
说到这,故人惨遭污蔑,情绪借着酒精破堤而出,来不及思考其中破绽,老伯说话不免激动起来。
哪能想到这二人故意挑起事端,一个白脸一个黑脸。
“褚公子为了江小姐天天守在我这,有一次甚至全买了个空。”
老伯不能忍受自己认识的翩翩公子遭受莫须有的委屈,再也忍不住脾气,把酒葫芦狠狠一扔。
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品性恶劣,没人会听自己的辩解。
梨锦眼睫似落叶轻垂,眸子漫过一瞬得逞。
在她思绪未收拢时,老伯面带醉意,一开口便喋喋不休起来,丝毫未发觉二人的古怪,“这玩意除了讨小孩喜欢,我未见过男子买这么多甜蜜饯。”
司徒幕笑容不变,听此不禁挑眉,“装模作样谁不会?”
话语被人一堵,激动的语调不由哽住,沉默须臾,老伯吹胡子瞪眼咬牙道,“是!照现在男子风评,不排除逢场作戏的机率。”
“可定亲前天他继续来我这时,我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盒。”
“他说打算定亲当天送他未婚妻,是他们初见的纪念物,工坊新来的银器师赫赫有名,但拒人千里,褚公子日日造访,磨了这位银器师半月有余。”
“说他移情别恋,空口无凭!”
话落老伯想到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,自己被驱逐至此,连生意都做不下去,酒劲散尽,身心疲惫,最后沉沉睡去。
司徒幕和梨锦默契地相视一眼,心照不宣。
*
“诶阿幕……啧,别这么看着我,小字是不能随意唤的,少欺负我常识经验少。”
梨锦察觉司徒幕往自己这边看来,一下猜到了他心中所想,怼了回去。
“子规的记忆中,二人两情相悦,而褚声却突然移情别恋,以致江小姐心结重病,当天同时,褚声杳无音信无人发现。”
“我倒觉得,移情别恋是假,故意陷害是真。”
司徒幕把目光放到远处像丝线一般缠绕在一起的黑雾,挑了挑眉,“市井流言褚声负了江雨月,而和褚声有过交集的老伯说他情深义重。”
“既如此,那我们便去这位江小姐府上‘诊治医病’探一探,结果一验便知。”
梨锦撇嘴不答,事情尚来得及处理,她还不想这么早送上门给人家当苦力。
二人来到江府门前,管家听到他们自称医者,奈何衣着让人生疑,刚要喊小厮把司徒幕他们赶走,却被江韫忙完公务回来撞见。
梨锦随口扯了个理由,道自己医术精湛,途径此地,也许可以试试。
江韫不由沉默,江雨月昏迷不醒那天起,他恍若苍老了十岁。
梨锦眼眸深邃,面上笑容不变,“不知我可否看一眼令千金?”
希望一次次落空,江韫只犹豫一瞬,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领着梨锦和司徒幕进了门。
总之不会有比无果更坏的消息了。
司徒幕因为是外男,被留在闺房外和江韫一同静待。
梨锦进了屋,鼻尖微动,嗅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味道。
她将视线转向重重纱幔后拔步床上的人影,盘留在江府的丝线清晰起来。
是从江雨月身上传出的。
可生气不该这么……
不对!
梨锦目光一凛,心道,这是……执念引起的心魔。
时隔多年,这股腐烂味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。
黑线缠绕在江雨月身体周边,将她捆绑紧紧束缚,且有收拢的迹象。
事实显而易见,她的执念变成了控制她的心魔。
世人反复强调执念太深不是好事,总有人不听劝。
梨锦心里这么想,只觉这件事有点麻烦。
她欲要捏诀搜查,突然间右手泛麻,卸力耷下,酸软灼痛从掌心蔓延至手臂。
这次“透明”的是手吗?
江雨月不是情绪过激,而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执念里。
她的执念,是心上人失约变心,还是竺听澜一手促成,答案显而易见。
待手臂恢复如常,梨锦脸色苍白,额头冷汗遍布,她强忍着余劲草草抹去汗水,想到牵扯竺听澜就糟心的很。
不知忆起何事,燥意平息,梨锦卸力安静下来,眼前浮现子规无声啜泣,单薄无助的模样。
她暗暗叹气,侧身瞥向帷幔遮掩的女娘。
罢了,如今身体情况也容不得自己挑剔,勉强帮帮。
只是为了找到活下去的办法,仅此而已。
梨锦默默为自己的破例找理。
窗纸人影绰绰,似乎能看出男子芝兰玉树的模样。
梨锦背靠屏风大口喘息,满脑子只剩:又要连累司徒幕陪自己折腾了。
她愁眉苦脸,尚未知晓,自己眼中体弱不经世事的雪圆子,这些年内里早已掺满了黑芝麻。
好想撒手不管……可若真出自竺听澜之手,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