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锦自知他的好意,嘴角抽搐,拽住披风一角缓缓扯动,露出一双明眸。
二人视线在空中相触,对视,一时无言。
好在旁人已经睡着,没人看到这出意外。
梨锦自顾自系好披风,不禁生出怨怼,低声嘟囔:“这般不会照顾人,也不知谁家姑娘会深受其害。”
修仙者耳目聪敏,司徒幕想不听到都难。
耳廓因为话语不自觉发热,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。
想到什么,寂静的黑夜,梨锦眼睛忽地亮起,光辉若隐若现的闪烁,“想不想瞧瞧热闹?”
不等司徒幕回答,梨锦一手抓住他的手腕,单手掐诀。
二人身影被强光吞没,窗户上白光微弱闪过,转眼和先前无异。
江雨月遇到褚声时刚入春分,那年杏花满树,青鸟城不过是座无名小城。
褚声以卖鸟为生,模样却和其他小贩不一样,五官俊朗清隽,给人的感觉如同春风拂过杨柳,带来丝缕春意的安静。
因为说话温雅和气,颇受街坊四邻欢迎,生意也不盛不哀,勉强维持生计,如同他给人的印象。
直到某天偶然,一场意外改变了褚声平静的生活,他在郊外顺手救了只青雀。
青雀的品种极为罕见,且对生存环境尤为苛刻,褚声当了多年养鸟人自然看出。
他犹豫片刻,决定将它带回家诊治包扎,能力范围内的事都做了,剩下便是看这只青雀自己的造化。
庆幸的是,青雀折掉的翅膀奇迹的好了起来,这是褚声邂逅江雨月的开端。
次日,褚声出门为家中的鸟雀采购粗粮,青雀黏人,说什么都要跟着,怕耽误时辰,褚声只好捎带上它。
“老板我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这个价啊?”
柜台的老板打了打算盘,闻言抬眸,一双经商的眼睛闪过精明的暗芒,歉意笑道,“最近运货路上不太平,走镖的加了价,我总要赚回来不是。”
“你到隔壁街老刘,他那比我还不讲人情,已经很……”
老板话音未落,褚声肩膀的青雀忽然朝外头猛地飞出去。
街上人多杂乱,不怀好意之人更是大有人在,青雀翅膀刚好,飞不了多远,万一出事,犹如大海捞针。
褚声欲要继续讲价,见此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,随口扯了句等会再来,下一秒马上跑出门追去。
老板好奇的探了探头,看他钻入人流不见踪影,摇了摇头收拢心神,接着核算手头的账户。
“离我家小姐远点!!你们,你们简直目无王法!”
街角忽起争吵,人声纷扰嘈杂,无人敢上前制止,绿衣婢女身后护着戴幕篱的粉裙少女,明明自己也害怕,为了护主,强撑着作出一副凶狠模样。
本想试图吓退歹人,未料这伙人是当地出名的纨绔无理,见着女子像是受惊的雀鸟,顽劣之意越发浓烈。
依据后面人对最前的男子言听计从的样子,可以看出这人是他们的头头,男子衣着歪斜,领口露出大片的肌肤,斜眼歪嘴,一副刻薄相。
“诶,久闻观察史大人掌上明珠面如芙蕖,能引鸟蝶寻来,不知是何等天仙之姿,想借此机会找江小姐论诗书谈琴棋。”
“小婢女是否太过应激了?”
陆荆乃城主侄子,城主最近料理事务,忙的前脚不沾地,根本没时间管理家中关系。
以至于陆荆仗着这层关系作威作福,强抢民女,调戏官员女眷,什么荒唐事都干。
“小竹。”
江雨月紧抓住婢女袖摆,语气因着情势紧张有些绷紧。
小竹透过幕篱看到她苍白的脸色,心中一阵担心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沉稳,“小姐别怕,奴今日就算死,也不会让小姐出事。”
看着面前倔犟的女孩,江雨月一时心情苦涩,像是打翻了五味瓶,说不出的复杂。
她父亲江韫是上面派下来调查此处民生的观察史,只要拖到父亲解决公务赶来,这人其实不足为惧。
就在江雨月想办法拖延时间时,一声尖锐的鸟鸣从不远处传来,声音很小,但江雨月听了个清清楚楚。
“啾啾啾!”
陆荆认为自己胜券在握,对此没有防备,被鸟喙啄了个正着。
喧闹的人群一声尖叫格外清晰,褚声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平复呼吸,听到声音不由心头一跳,莫名慌张。
“子规?”江雨月怔愣呢喃。
接着一道女子的惊呼声在叫声后响起,他一时顾不上歇气,连忙钻进人堆推开重重阻碍挤到最前面。
看到拿着棍子赶鸟的陆荆一伙人,又看了看右边的江雨月,以及奋力躲开棍棒,执着啄陆荆的青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陆荆此时额头挂了好几处彩,好不狼狈,完全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。
他向来眼尖,一眼看到褚声一眨不眨地盯着盘旋的青雀,神色焦急,心下了然。
“快,把那小白脸给我抓住!小爷当哪来的雀鸟,原来是你养的!”
“想演英雄救美,好啊,爷成全你。”
褚声思绪全扑在青雀上,闻言,他身旁民众见情势不对,纷纷退步远离,生怕惹祸上身,独留他在原地来不及防备。
陆荆的人离他只有两步距离,眼看躲闪不及要被擒住,还好后一秒江雨月的父亲带着府兵及时赶来,结束了这场闹剧。
褚声匆匆瞥了眼江雨月怀里青雀,敛神朝江韫作揖,“多谢江大人救命之恩。”
江韫不以为意地挥手,看到自己的女儿不禁头疼,揉揉眉心,声音是风尘仆仆的疲惫,“你不好好呆家里出来做甚?还差点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!”
经过一番折腾,江雨月头上幕篱歪斜,围观群众早已散去,碍于褚声在场,她默默扶正,缓缓开口,“是女儿疏忽,将褚公子牵连进来实在抱歉。”
女子的声音比褚声饲养的所有鸟雀都要好听,更加清脆,带着女儿家的柔婉。
褚声听了不禁晃神,只记得她的声音,没顾上江雨月说了什么。
直到话题转到青雀上,他才想起正事,思绪回到那会名字的叫唤,褚声犹豫开口,“这只青雀,是江小姐养的吗?”
怕她误会,褚声连忙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。
若这只鸟儿有主……
褚声敛下眼底思绪,心底忐忑不安,默默祈祷自己猜测错了。
江雨月垂眸看着青雀,柔荑不自觉抚上它的羽毛,羽毛柔顺光泽,可见被养的极好,未曾受过虐待。
“……不是,一时眼花,不小心错认了。”
褚声半信半疑地接过青雀,虽然疑惑,但这只调皮的鸟儿回来就好。
子规,子规声里雨如烟。
小家伙细看的确和子规外形相像,无怪乎会取这名字。
不该出声的,也不该和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姐有所交集的。
趁江韫离远交代事务的间隙,褚声慢慢向江雨月挪了挪,颇不自在地放低声音,“江小姐念旧,正巧这青鸟未取名,小姐不嫌弃的话可续用‘子规’一称。”
褚声的举动出乎江雨月意料,幕篱下女娘眼睫轻颤,如同受惊的蝴蝶振翅。
一时之间,竟忽视了褚声这犹如搭讪的登徒子行为。
“嗯。”
意外翻篇,褚声原以为自己不会和这名风姿绰约的小姐再有联系,当时的话语,不过鬼使神差。
微风吹起纱幔,露出底下一双秋水剪瞳,女娘眼眸低垂思绪不明,褚声见她一直在抚摸青鸟羽毛,明明什么都没说,却叫人一眼看出愁绪。
不忍她感怀伤神,才下意识脱口唐突。
褚声清楚知道自己与她不是一个层别的人,更别说奢望她记得自己。
再次相遇时,是二人都未料到的情况。